幼安在狭窄的宫室内消磨了几天,某天房门开启,第一个来看她的人,却是上官婉儿。
宫中皇帝发丧、新皇登基,一连几道昭告天下的文书,都出自她的手笔,她在已经成为皇太后的韦秀儿面前,越发炙手可热。
上官婉儿四下里看了几眼,坐在幼安对面:“从前我一直看不惯你,因为相王殿下偏爱你,明明你样样都不及我。现在看见他对你也腻了,我倒是没有那么讨厌你了。”
她转着手腕上的一只镯子:“我也不兜圈子了,先皇肯定偷偷留了遗诏,他根本就不愿意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任何一个子女。太后自己也是这么认为,可是她把先皇住过的寝宫都搜遍了,仍旧什么都没找着,我想来想去,东西只能在你这里。”
幼安仰着脸反问:“新皇都已经顺利登基了,有没有遗诏还有什么要紧?”
上官婉儿却诡秘地笑了:“难道你不想让你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么?当初无数人都认为,玄机玲珑塔中的预言,指的不是我就是太平公主,现在看来,真正符合预言的人,还是你。不过,我其实很想感谢,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,我要把他扶上帝位,亲手缔造一代帝王,这是女皇都没能做到的事,就要在我手里实现了。”
幼安眼看着她越说越激动,看着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,渐渐出现了兴奋的光晕:“那又怎样?就算你教出一位帝王,你还不是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去,到死也得不到一生最想要的东西。”
上官婉儿被她无所谓的语气戳中了痛处,她从十来岁起,便痴恋李旦,为了他才心甘情愿踏进含凉殿,从此再也没能摆脱皇宫中的黄金枷锁。她上前一把扯住幼安的头发,硬拖着她到自己跟前来:“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?到时候你的儿子,会对我无比尊敬,他会给我送终,而你这个生母,因为帮不了他,他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。”
幼安用力一挣,把从李显那里带出来的遗诏,甩在上官婉儿面前:“如果你认为这张东西,就能换来你说的那些,那你只管拿去。我生了他,却没能在身边亲自教养他,是我一生憾事。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看,你教他的那些弄权之术,和他与生俱来的赤子之心,究竟哪一个能占上风?如果他的确如你所说,为了权势不顾一切,那我就输了,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上官婉儿把遗诏拿在手里,见果真是李显的笔迹,连纸张也是宫中特制的,知道确定是真品无疑,直接卷了收在自己身上:“你只管嘴硬,这世上没有不爱权力的男人,区别只是有没有能力把权力握在手上而已。等着看好了,你输定了。”
等她一走,幼安便长出了一口气,这是她眼下能给李隆基的最后一点帮助了。韦秀儿对上官婉儿日渐器重,颇有拉拢之意,只要上官婉儿心里存着一口气,那他多半会把那道没写完的诏书,用来帮助李隆基。
如果李隆基的确如上官婉儿所说,眼里只有权势,那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职责未尽,她没有话说。
她的料想并没有错,上官婉儿拿到诏书,立刻便去找了李隆基,有这道空白的诏书在手,只要李隆基能够把皇宫控制在自己手中,当场登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李隆基在上官婉儿面前,仍旧是一副学生的姿态:“现在京中四处流言纷纷,说韦氏想要效仿则天皇后登基,趁着人心不稳一鼓作气,铲除韦氏,的确是个好时机。可是眼下皇城守卫都把持在韦氏子弟手中,我的人进不了内城,该怎么办还请教教我。”
上官婉儿像是早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点,抬手在纸上随意勾画了一张地图,指着其中一角说:“这里的守卫,从前跟武三思有些交情,我也见过他几次。眼下太后对我还算信任,骗开他这处门,我还算有把握。”
李隆基露出满面喜色:“多谢恩师提点。”
上官婉儿满意地离去,不过转眼之间,李隆基就变了脸色,叫来自己信任的仆从,命他去送口信给太平公主:“对太平姑姑,就说宫里上官女官,已经决定了要帮韦氏上位铺路,请太平姑姑,无论如何帮帮我……不,帮帮李唐宗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