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明朝那些事68《陕西火流星》(2 / 2)九州民间志首页

大年初三,山外传来马蹄声。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村口,下来个穿湖蓝缎面棉袄的中年人,腰间玉佩叮当响:“在下陈府管家,奉我家大善人之名,来收星砂施药救人。”李郎中捻着胡子拦住他:“星砂性热,需配秦岭冰泉调和,若贸然入药,怕是要焚心蚀肺。”管家冷笑:“老汉休要危言耸听,咱府上有的是太医院的方子——五十两银子买整块石头,你们穷山沟里几辈子也见不着这钱。”

当夜松林就起了火。我从炕上惊醒,只见窗外红光冲天,救火的铜锣敲得人心慌。爹披着蓑衣冲进我屋子:“是陈府的人!他们带了油!”等我们跑到松林,天火石周围的松树已烧成火墙,三个汉子正往石头上泼菜油,火苗“轰”地蹿起两丈高,把石头上的纹路映得像流动的岩浆。明修哥被反绑在马车上,嘴里塞着布,见我冲过来,拼命摇头,眼里全是血丝。

“住手!”爹的猎刀砍在汉子手腕上,鲜血滴在雪地上,瞬间被火舌舔舐干净。更多的汉子围上来,手里的火把映得他们脸上青红不定。我护着身后的李郎中,忽然听见“咔嚓”一声,天火石中间裂开条缝,青金色的光从里面涌出来,像熔化的金属。一块烧红的碎石崩过来,我本能地抬手去挡,明修哥突然挣脱绳索,扑过来把我推开,他的棉袄“滋”地冒起烟,后背的布料烧出个大洞,露出焦黑的皮肤。

大火熄灭时,东方已泛白。天火石裂成两半,半截埋在土里,露出的核心像凝固的金汤,表面结着层冰花——不知何时,松林上空飘起了细雪,冷热相激,在石头周围形成圈朦胧的雾。李郎中捧着半块带纹路的碎石叹气:“完了,灵气散了。”可谁也没想到,开春后,焦土上竟冒出些新苗:叶子三尖如枫,茎秆缀着银白绒毛,风吹过,发出细碎的“簌簌”声,像星星在私语。

明修哥在我家养了三个月伤。我每天用新采的草药给他换药,那草汁涂在伤口上,竟有丝丝凉意,比当年的星砂水还要清爽。他趴在炕上,看我捣药时说:“妹子,你说这草是不是天火石的魂变的?它知道咱没了星砂,就生出新药来。”我没搭话,心里却想起爹说的,老辈人传秦岭有“石母”,能孕化灵药,许是这火流星本就是山神灵魄的显化。

伤好后,明修哥没跟商队走。他跟着爹进山打猎,跟着李郎中认草药,渐渐成了葫芦峪的半个主人。那年秋天,他带着我采的火陨草去西安府,回来时马背上驮着盐巴、洋布,还有本《本草图谱》:“城里的药铺都说这草是‘火流星草’,能治烫伤恶疮,三钱银子一两呢!”他眼里闪着光,比当年初见时还要亮,“咱不卖星砂,咱卖这草,一样能给乡亲们换粮食。”

万历四十年,我嫁给了明修哥。他用商队赚的第一笔银子,在鹰嘴崖下盖了间木屋,窗台上摆着当年捡的星砂碎块,夜里能发出微光,像盏永不熄灭的灯。后来我们有了三个娃,老大跟着李郎中学医,老二跟着商队跑货,最小的闺女像我,总爱蹲在老井边洗草药,看井水倒映的星星。

去年秋末,我带着孙子去县城,在茶楼里听见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讲“陕西火流星”:“话说万历年间,秦岭落了颗神火陨石,落地之处生出神药,救了万千百姓……”孙子拽着我袖子问:“奶奶,那神药是不是真的能治百病?”我摸着他软乎乎的小手,望向窗外的秦岭,山尖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:“傻孩子,神药哪能治百病?能治人心的,从来都是咱自个儿不低头的劲。”

如今鹰嘴崖的古松又粗了一圈,松针落在天火石残块上,积了层绿茸茸的毯子。每年火流星坠落的日子,葫芦峪的人都会来老井边祭拜,不是求老天爷赐福,而是给自家鼓劲。井水依旧清甜,倒映着天上的猎户座,那三颗并排的星星,多像当年明修哥眼里的光,还有爹腰上的猎刀,李郎中的药戥子,它们都在说同一句话:日子难不难,石头硬不硬,只要心里有火,眼里有光,总能在石缝里种出花开。

山风掠过山谷,带着远处商队的驼铃和药香。我蹲在井边洗帕子,水纹荡漾间,仿佛又看见十六岁那年的自己,捧着带血的莲翘,望着火流星划过的夜空。原来有些东西,从来都没离开过——就像这口井,这株草,这人心里的念想,它们早和秦岭的石头、河水、草木长在了一起,成了咱葫芦峪人代代相传的星子,永远在心里亮着,照着进山的路,也照着出山的道。